【翔叶】前路遥
*武侠背景（感觉最近一直在尝试各种不同设定，《有匪》看上头了于是来作死一下）
*第一次写，慎入！
*一发完短篇，叶修全篇的称呼干脆就统一用了“叶秋”
【正文】
孙翔从狭窄的山道上纵身跃起，足尖轻点那块突兀在半空的岩石，翻身落在峰顶上。
他早已迫不及待要挑战当今武林的第一人——不对，应该说是曾经的第一人了。自他们那一辈人崭露头角以来，各路奇才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如今的江湖，早已不是叶秋一人称霸的那个江湖了。
多少高手都已经避世退隐，那个近些年来甚少露面的叶秋大约也有此意了罢。
所有人都在这么传，孙翔同样对此深信不疑。
峰顶的场景和他的想象实在相去甚远，他原以为山脚的那串响起来能震得人脑仁疼的铃铛是提醒叶秋严阵以待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很少有人知道嘉世后山最高的峰顶在许多年前就被人夷为平地，不算宽阔也不太拘谨，正适合两个人切磋比试。孤零零的松树下放了一张圆形石桌，三个石凳。
孙翔看见石桌上的香案里的那炷香仍旧冒着袅袅青烟，一个不过而立之年的年轻男子翘着个二郎腿，一手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茶盏，见他突然冒出来也并未惊诧，只是端起未喝完的茶水浇灭了那炷香，笑道：“上来得还挺快。”
“你是叶秋？”孙翔明知能上此峰的除了挑战者便唯独叶秋一人，却还是不敢信。
那男子看着不像叶秋，甚至都不像个习武之人。他露在广袖长衫外的那截手腕和脖颈实在是白皙纤细，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被风撩动，身上穿着所有嘉世门生都统一的暗红袍服——他们只以左前胸口的那枚枫叶刺绣区分等阶，眼角微垂，眉目含笑，温润如玉，身上不带任何杀伐之气。相较其他江湖人，简直是人畜无害到了极点。
尤其是那双手，孙翔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到了他那双玉雕般完美的手上，像是个舞文弄墨、吟诗作赋的白面书生。
“我当然是叶秋。”那人无视了他对前辈的无礼，在怀里摸索片刻，掏出个挂着流苏的小牌子抛给他，“喏，我的掌门令。”
孙翔接住那块令牌，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红木上一面雕刻枫叶，另一面篆刻“叶秋”二字，还真是嘉世的掌门令。
叶秋似乎还是怕他不信，又一指被随意靠在树干上的那柄战矛：“那个是却邪，你总该认识了吧？”
“废话，我当然认识了。”孙翔把令牌扔回去，抽出手中的重剑，剑与鞘摩擦，发出一声尖啸，似龙吟一般，剑身泛着寒光，和它的主人一样锋芒毕露。
“晚辈孙翔，来取‘斗神’名号。”不是挑战，他是来取胜的。
少年心性，未经琢磨，总归还是轻狂。
剑锋所指，叶秋仍岿然不动：“不急，你气息还乱着呢，休息会儿再打。”
孙翔强硬的气势硬生生被他一句轻飘飘地话语给压了下去，他在心底暗骂一声，还是憋屈地收起剑走过去坐下。不可否认，登上峰顶与他而言虽不吃力，但总归还是要费些时间调整的。
叶秋甚至还贴心地给他备了盏茶，晾凉了正好入口的那种。
半晌，叶秋终于起身，褪下最外面的长衫，一扬手，不偏不倚地挂到了一根松枝上。他不知从哪儿扯出一根大红绣花的发带，看得自己都是一愣，嘴里嘟哝着：“沐橙那个死丫头……”却还是认命地将头发拢起束成高马尾。
他拿起却邪，走到峰顶另一头站定，回身道：“来吧。”
叶秋还是刚刚的叶秋没错，但此刻，他着箭袖轻袍，握利刃却邪，周身气场一凛，目光灼灼，无形的威压让孙翔不由得心底一颤，连身形看着都比方才高大了些，总算是对得起世人口中的“斗神”之名了。
让这样的叶秋成为手下败将，自己才是名副其实。
孙翔再次拔剑出鞘，那张俊朗的脸上是难掩的兴奋和自信，听着谦逊的话里带着隐隐傲气：“请前辈，赐教！”
话音未落，他抢先攻了过去，重剑正面朝叶秋劈过去，速度极快，且用了七成的力。
“啧啧，还是太年轻了啊，孙翔小朋友。”叶秋甚至没有去招架，轻巧地侧身闪过，同时手中长矛一横，朝他的腹部拍去。
孙翔借着前冲的力道，一手按住却邪的矛柄，直接一个筋斗从上方翻了过去，脚尖甫一触地，随即一拧身，扬起一圈浮尘，剑尖又向叶秋刺去。
若起手还能说他是为了抢占先机，这一剑便是实在不该，此刻孙翔身形未稳，这样直白地奔叶秋面门而去，老辣如他又怎么会躲不开？
果然，叶秋见状迅速抽回长矛，后撤一步，挑开他这一剑，手腕一旋作势就要戳他胸口，却只是虚晃一枪。趁孙翔回避之时，他又轻轻向后一跃，彻底拉开两人的距离。
正如叶秋所说，孙翔还是太年轻了。
孙翔这个名字叶秋是听过的，出身越云，不是什么大门派，拜的师父也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但架不住他极有天赋，性子要强不服输，一把重剑颇有劈山倒海之势，初入江湖两年便小有名气，已然越了他师父去了。
年少成名自是有利有弊，行走江湖之人大多会做那一套嘴上功夫，尤其是对孙翔这样小辈中的佼佼者，少不得要称上一声“少侠”，还从没有人敢当面笑他年轻。叶秋这一句话可是捅了马蜂窝了，挑得少年心里那把火烧得愈发旺。
见叶秋并不与自己正面相抗，孙翔更加坚信他早已实力下滑，配不上“斗神”之名。不过好歹他还记得自己手里只是把剑，不比叶秋手里的战矛长，要想取胜还得贴到叶秋近旁去，也不算被彻底冲昏了头。
孙翔的攻势越发猛烈，刺挑扫劈，剑锋破风而来，撕开山顶的淡淡雾气，一招一式早就超出了比试切磋的范畴，完全放开了力道。
一矛一剑相撞，擦出零星火花和一声声脆响。
叶秋很快退到了悬崖边，不出三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但他依旧只守不攻，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抽空和孙翔嬉笑几句：“出剑还挺快，力道也挺大。”
“哼。”孙翔冷笑一声，“堂堂‘斗神’就这么点本事？那你还不如归隐算了。”
“那可不止。”叶秋已是退无可退，也不恼他这句话，手中的却邪微微一颤，像是隐忍已久，“现在论输赢还早着呢。”
这时孙翔出剑却无故顿了一顿，并非是他想要手下留情，只是叶秋招架的时间长得出乎他的意料，保持如此密集的攻击消耗了他太多体力，肌肉已经隐隐酸胀起来，气息也愈发急促。
他终于意识到了叶秋的退避不太对劲，但已经太迟了。
却邪猛然送出，直冲他的咽喉，速度比第一次的虚招不知快上几倍，孙翔只是堪堪避过，险些被擦破了皮。
叶秋一招刚收，一招又至，却邪当空朝他压下来，孙翔躲闪不及，无奈顺势贴地滚到一边，好不狼狈。
局势瞬间扭转，或者说叶秋布下的局到了此刻恰好逆转。
这才是“斗神”真正的风采。一招一式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明明只是善用战矛之人都会的普通招数，到了叶秋手里也变得如同杀手锏一般，原因无他，叶秋比他更快，比他更强，战矛比他手中的剑更长。
叶秋将“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句话应用到了极致。也不知那矛杆是何材质，坚硬如铁，柔韧如藤。一杆却邪在叶秋手中好似一条黑鳞巨蟒，口吐红信，密密麻麻的利齿泛着森森寒光，从四面八方向孙翔袭来。他起初还能一一招架，渐渐的便左支右绌起来。
“你为何习武？”
“你为何闯江湖？”
“你为何想要‘斗神’之名？”
却邪的矛尖抵在孙翔的心口，离他的血肉相距不过毫厘，叶秋单手持矛，纹丝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多么激烈的战斗。
一滴汗顺着发丝滑落，被却邪的锋刃劈成两瓣，又跌落在地，摔成无数细碎水珠，渗入尘泥。
“我……”无数冠冕堂皇的理由梗在喉头，孙翔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和叶秋想要的都不是这般敷衍的答案。
“你输了。”叶秋收了矛，把却邪杵在地上，闻名天下的战矛此刻竟是被他当作了拐杖使。收敛起那股凛冽杀气，他又回到了那副慵懒的公子哥儿模样，看眼前的少年呆愣在原地，笑里添了点玩味。
半晌，孙翔终于从惊心动魄的一战中回过神来，颇为不甘地还剑入鞘，脸上泛起羞愤的红晕，蹙着眉不肯正眼看他：“是，今天是我输了。但总有一天我会赢的！”
少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冲他喊道：“叶秋，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打败我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方才我说的第一句话你就不应该上心，我摆明了在拿话激你，还上赶着——”叶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山下传来的铃音打断，“是沐橙啊。”
孙翔诧异地支棱着耳朵仔细听了会儿，这铃声跟自己摇的似乎并没什么区别：“你怎么听出来的？”
“哦，这个很简单，沐橙只摇最下面一个，像你们这种急赶着上来的才把铃摇得震天响。”叶秋像是对那串铃铛尖锐到刺耳的铃声不满已久，又不得不把它挂在山脚，语气特别无奈。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将手中的却邪倒转，猛一发力，矛尖深深刺入岩缝中。
“你做什么？”孙翔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却差点被一个飞来的小东西砸中。
幸好他反应足够敏捷，抬手接住了那小玩意儿，才没被砸中额头担个破相的风险。那东西的手感特别熟悉，孙翔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刚才叶秋自证身份的那块掌门令。
孙翔不解：“你到底要干什么？”
“帮我把令牌还给他们吧。却邪……你要是拔出来就归你。‘斗神’这个名头是他们喊的，你想要问天下人去讨就是。”
“你要走？”孙翔虽然算不上成熟，人总归不傻，叶秋这么几句话的意思还是听得出来的——他要离开嘉世了，而且并不打算跟任何人告别，此时此地，只有自己勉强算是个送别他的人。
叶秋已经抬手扯下已经松散的发带，肤白赛雪，发黑如墨，衣红胜火。他站在这山巅，立于天地间，不言不语，澄净的双眸眺着远方。
他是睥睨天下的一代宗师。
孙翔直到现在才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他严肃起来有多么遥不可及——他是值得所有人仰望的存在。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追问叶秋：“为什么？”
“到了该散的时候，自然就该走了。”叶修轻描淡写地答道，无数的酸楚都在这叹息似的话里随风散了，“嘉世有嘉世的去路，我也要去做点别的事了。”
孙翔目送叶秋——不，现在是叶修了，和苏沐橙一道策马远去，到最后他连那件绣着金红枫叶的外衫也没带走，改披了件苏沐橙给他带来的白衣。
手中的却邪还残留着叶修的体温，像是有千斤重，他的手竟是微微颤抖着。
“答案不必说给我听，也不必说给任何人听，你自己记得就好。江湖纷扰，别被迷了眼。”
叶修留给孙翔的最后一句话依旧萦绕在他耳畔，却不知再见要到什么时候了。
纵使同在江湖，奈何前路遥？
END
